“走在这座城中,一个很独特的体验是“碰撞”。夹杂着过去的痕迹,伴随着新生的鼓号,全都看似杂乱、实则各有轨迹地运转着、改变着”
“一年来,我去了不少地方。雄安新区画卷徐徐铺展,天津港蓬勃兴盛,北京城市副中心生机勃发……”2020年,主席发表新年贺词,提到雄安新区如火如荼的发展进程。一晃四年过去,彼时备受瞩目的建设,如今怎么样了?疫情三年对于新区建设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带着“久闻不如一见”的想法,我和朋友踏上了前往雄安的列车。列车很快,不到一小时就可以从北京西站抵达雄安。2020年底,京雄城际铁路全线开通运营,雄安到北京的时间甚至比北京跨区时间还短,于是北京的上班族们开始选择在雄安居住、在北京工作,用长距离的通勤换取不算太过高昂的居住。走出雄安站的站口,一切都是新的,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建设气息。作为一个“先规划、后建设”的智能城市,雄安有着和它定位一样的建设水平,将智能技术运用到可能的每一寸角落,构成城市最敏感的神经末梢。我们乘旅游1号线游览城市,途径新区的不少地区。它们中的一些还在尘土飞扬,另一些已经巍然矗立。大型起吊机拉起一捆捆钢材,建筑工人马不停蹄地涂抹着水泥;或近或远处贴满红色的标语,规划迁址的高校门头耸立……到处都在建设,四下都是呼声。行进在城市中,仿佛置身于炼钢场,你能看到一些旧的部分已被打破,新的部分还在建立。熔锻的过程既伴随抽搐与阵痛,却也蕴含希望与新生。拖拉机呜咽着,仿佛拖拽一个沉重又热烈的黎明。路边贴着醒目的标语——“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运输车辆快速运转着
高校已经各用“门头”划定了范围,一些学校里面已开始动工建设
我们走进“雄安印象”,新区规划的历程逐步浮现眼前。2017年4月1日,新华通讯社受权发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设立雄安新区。同年10月,计划写入十九大报告,定位是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推动京津冀协调发展,由此拉开新区建设的序幕。雄安印象展馆,内有新区规划布局的历史发展和具体内容
有人或许会问,为什么选择雄安呢?我想这不免带有多方面的因素。首先是区域考量。朋友说,走在雄安新区的街头,很像回到了上世纪改革开放伊始的深圳。确实,无论从城市气质,还是整体布局,或许我们都能从蓬勃发展的雄安身上感受到当年深圳发展的影子。从70年代末改革开放的经济特区,到90年代浦东的开发,再到17年雄安新区规划的决定……每一次国家层面的区域性打造都进一步拉动了经济增长,并让该区域直接获益。南方经济素来发达,沿海沿江水运便利,选择南方城市不足以为北方众多城市提供可资借鉴的样本,而如果聚集力量打造雄安,就可以为众多北方城市提供一个可以不同程度借鉴的范本,进一步推进科技智能的应用。其次则是对内对外的现实需要。身处北京城内,越发感觉人口众多、交通拥堵,每每早晚高峰,必定车水马龙。北京作为首都自有其吸引力,但过多非首都功能性的布局只会让城市不堪重负。况且,伴随着全球化经济逐步向以两极为核心的区域化经济转变,中国必然要团结、吸纳更多一带一路沿线沿岸国家,首都也将在可预期的将来迎接更多外国人口。有新人就必定要有新空间,于是对既有空间布局的打破也就开始了。以东部通州为核心,副省级城市中心将吸纳更多行政机关在此驻地;以南部雄安为核心,一系列国企将整体搬离,进而吸引更多私企、外企;以上述两地为核心,许多高校开始或整体、或部分专业的迁移。由上述三方面的转移,北京的行政、经济、教育职能将不断向外辐射,而文化、政治性功能则进一步加强,并在世界范围内形成更大的吸力。“很少。因为拆迁的多数是农村地区,置换更大的城市房屋算是一个更好选择,而且规划是统一的,很难有什么更改,村民基本都愿意。”所有的城市规划,一个绕不开的问题就是“破旧”。既有城市或村庄的布局,人们的习惯,以及由此形成的基本稳定的“生活圈”,都与“立新”存在矛盾。雄安新区作为国家战略布局,资金上自有中央支持,但如何落地实施却依旧值得追问。按照雄安城的整体规划,核心区域将位于起步区,在其附近率先落实医疗、教育资源的布局,诸如史家胡同小学、宣武医院也已开学开业。然而这些建设对于以后将要容纳300-500万人、GDP超万亿的雄安来说,还远远不够。
行走在城市中,你能很清晰地看到主体建筑已基本完成,但多数呈现“人少楼空”的局面。国家计划以央企搬迁为带动,其职工与家属的迁入将进一步扩充城市人口,形成商业发展基础。这种想法固然是好的,但一方面,配套的基础设施还没有完全建好,大基数人口的迁入可能引起滞涩;另一方面,“举家搬迁”对员工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居住、孩子教育、社会基础资源等等,虽然雄安有更大的发展潜能,但终究不比北京城内完善丰富的资源。在这种情况下,“人口流动”的积极性当然不高。
于是我们会看到,雄安新区作为国家战略布局的“新高地”,吸引了不少人前来——但他们大多怀揣一种“不确定”和谨慎,无论买房安家,还是长期工作,都需要更长时间、更细致的思考。进一步地,我们就发现了新区背后可能让人担忧的要素。因为这种新区发展不是市场自发形成的,而是国家统一规划布局,于是它的建设、它的维持、它的发展,就需要国家持续发力,否则极容易造成中断。或许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实现人口的迁移,因为这将决定城市能否实现规划中的样子,并按照积极的方向发展。个体具有充分的能动性,只要给足空间、时间,以及必要的限制规范,那么必定会按照最大程度各自赢利、“美美与共”的方向发展。在智能飞速落地的同时,也有些旧的东西传承了下来。我和朋友走进雄安非遗文化展馆,当日蓝天白云,好不晴朗;展馆中“人烟稀少”,只有我们和工作人员。能看出,讲解员不是那种有着极其专业知识的人,但听他讲话很舒服,就好像展馆外的阳光,不急不徐,娓娓道来,一点一点走入非遗文化的世界中。从景泰蓝到面塑,从千里红妆到漫卷剪纸,从精美的风筝到生动的皮影……虽然走马观花,但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于是我想,即使时代发展得再快、人工智能再发达,我们也总要留住、传承一些东西——一些人之为人的、弥足珍贵的东西。面塑精巧生动,从以往的祭祀用品转变为人物刻画,实现创新型转化与传承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展示,照应着展厅中的红色巨幅剪纸,颇为震撼
历史文化的传承从来不是细节的,尽管它需要无数的细节来构成;它也不是脸谱的,尽管人们常常将其想当然的脸谱化。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城市,我们共同的习惯和价值,都来自历史。正因如此,它带着浓厚的地域性色彩,却也让我们变得更独特、更丰盈。或许我们已经很难说出每一个非遗的名字,也很难还原每一项技术,但我们尊重,我们支持,我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被唤醒、被感动——这也是一种意义。非遗是典型,却不是全部。我们应该感到庆幸,中华民族所独有的、美丽而厚重的文化自历史上游而来,一路向下,不曾干涸、不曾改道,细腻地构筑起我们今日的生活。于是我们能看到,这里虽然与北京只有50分钟的车程,却有着不一样的活泼。路边年轻人随着动感的音乐跳着广场舞,咖啡馆里人们热烈讨论着让阳光洒满一身,金湖公园的亭台楼榭颇具古韵,在夜晚灯光的映衬下更加风姿绰约……人是目的而非手段,生活是快乐而非内耗。持续性的高压会消磨人们的热情,也会让生命变得褪色。进一步地,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逃离”大城市,他们放弃看似高薪的工作和优渥的机会,或许只是为了找到一片内心的“自留地”。人内心秩序的构建是最必要的,却也是最艰难的。雄安,未尝不是给北京的年轻朋友们一种新的选择。在这个意义上来理解,或许新区的布局也有人内心关照的考虑——尽管这种考虑或许并不是最初的动机。但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客观上起到积极作用,一样值得肯定。奥斯莱斯,人们闲散逛街,老人、青年、小朋友,各得其乐,一片平和。
走在这座城中,一个很独特的体验是“碰撞”。夹杂着过去的痕迹,伴随着新生的鼓号,全都看似杂乱、实则各有轨迹地运转着、改变着。我和朋友说,这种感觉很奇妙,它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切推倒重来,反而是一种“升级改造”——入眼的一切都是带有科技色彩的、智能化的,但却匹配着极度稀少的人和极其空荡的楼房。你能看到它巨大的潜能,也不禁会怀揣着对未来的极大期望;但同时你又会不自觉地担心,真的能完成这种转变、实现这样的建设吗?游者的喜悦注定属于个人,担忧也只能沦为杞人忧天。就在情绪变化的每一个当下,雄安新城的建设,又添上一砖一瓦。它不会因为个体而加速或延宕,只会继续推进。“至少要五年吧,雄安应该才能有初步设想中的样子。”司机师傅在我们快要下车时感叹。于是我又一次快速点击手机摄像的按钮,试图定格路边建设中的楼房——毕竟,我是在照见一个时代,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