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雒旧游(之二)——跟着高祖父日记去旅行(开封)

京雒旧游（之二）

——跟着高祖父日记去旅行（开封）

《京雒旧游》（之一）提及的“京雒旧游”有查勉仲、薛培元、余兰园、汪敬熙、赵希三、马雅堂以及李廉方、陈作钧。之二想从祖父黄际遇（字任初）1935年12月23日的日记说起。时在青岛的祖父写信给各地的“京雒旧游”：“夜函陆皋义、陶茀卿、沈浩如（上海），皆京雒旧游。茀卿尝为予掌教育厅秘书主任，妙才可爱，自我不见何止三年。”

开封矾楼原名白矾楼，后来更名为丰乐楼，一说为樊楼。位于宋都御街北端，是据史书记载于1988年复建的一组庭院式仿宋楼阁。

2024年1月22日拍摄

2024年1月23日从河南大学伦明校区出来，我们专程去寻民国时期的河南省教育厅旧址。因为在顺河区政府院内不对外开放，保安说既是进去也看不到什么的。其实也没有奢望看到什么，都过去九十多年了，能踏上这片土地，能离祖父行迹的距离越近就知足。不过河南大学校史馆馆长王学春老师有办法，两次（另一次是参观张钫故居）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他都有办法联系到能够理解我们心愿的人，让我们感受到开封人挺通情达理的，当了解实情后他们都很热情。

2024年1月23日，晴，-2℃至-5℃，略有积雪。民国时期河南省教育厅旧址。

民国河南省教育厅旧址2012年12月列入开封市不可移动文物。

在外墙上，我们看到两个编号：较新的为“七号楼”，旧的为“6”。

陆皋义、陶茀卿、沈浩如、赵新吾

那么陆皋义、陶茀卿、沈浩如等，除了陶茀卿是“教育厅秘书主任”，其余的是何人？特别是陆皋义，祖父日记除了1935年12月23日那天，没有再提及这个名字。这里要感谢咸阳许建先生，在他的助力下找到许多相关资料，同时证实了陆皋义其实就是陆高谊。

作为教育厅秘书主任的陶茀卿亦曾是北洋陆军上将、民国慈善家朱庆澜的秘书，网上搜索提及最多的是1929年他陪同朱庆澜将军赴陕西救济灾荒的事情。

祖父说陶茀卿“妙才可爱”，在祖父的学生眼中老师更可爱，是“笑谈中的传奇人物”。20世纪40年代，祖父随国立中山大学播迁粤北坪石，学生林莲仙回忆起体魄高大健硕的任初师：“他任河南省教育厅长兼河南大学校长时，每天要在两大机构间穿梭往来，政府准备了一辆汽车，请了一名司机侍候他，随时听他指唤。可是，任初师从不使用这辆汽车，因为他认为骑自行车代步更为方便自由。一位骑自行车上省级与高等学府办公的主管人物，在当时，在现在，相信都是笑谈中的传奇人物。”^①祖父办事公私分明，他在1932年6月14日日记中写到：“因为儿曹语曰：‘父辛苦一生，终年拮据。’余兄弟以银钱清楚为作人第一条件。余两掌河南、青岛大学教育事，未敢浮支公家分文。此大儿侍侧所习见者，汝曹各志之。”

翻开泛黄的旧期刊，1930年河南教育厅编辑处编行的《河南教育》，刊登了许多厅长黄际遇签发的河南教育厅“训令”“通令”“委任令”。

1930年河南教育厅编辑处编行的《河南教育》

沈浩如是“当年京雒炉边鞭影，无夕不欢之友”。1935年12月4日他从哈尔滨来青岛：“甫返舍，门未键也。故人沈浩如（浙籍，名寿梁）挈眷属自哈尔滨过青，远来相见。当年京雒炉边鞭影，无夕不欢之友也。南越北胡，各自觅食；东鸿西爪，并同飘萍。越境通书，稽征尤细。彼之入剌，未敢期以刻舟；我之闻声，不免误是惊座。（有与陈孟公同姓名者，人因号之曰陈惊座，比日适有孙某来聒，误其又来也）别来无恙，后会何期？共辇出游，敝车可载。赠我金线，逃彼弋人。分襟江头，怆怀去日，浩然亦有归志矣。（留书通信处：愚园路湧泉坊六号邹靖伯转王笃行再转沈夫人。云哈尔滨降至冰点下四十三度，市街交通均用篺㴉之。）”

引自黄际遇《不其山馆日记》第三册1935年12月4日

关于沈浩如的背景资料仅查到两份相关文件。

一是1922年民国政府交通部令第一○四〇号，沈寿梁任命书：

前由驻沪电料转运处派赴美国实习电气专科毕业回国之沈寿梁调部派在技术厅办事此令

部印

中华民国十一年十月三日 署交通总长高恩洪

二是欧美同学会1934年编制的《欧美同学会会员会友录》：

沈寿梁字浩如，浙江籍，留学美国，电气专科，任职机构为河南开封中山大学。

陆皋义即陆高谊（1899-1984），浙江绍兴人。出版家，民国世界书局总经理。1948年加入中国民主促进会。据中国民主促进会网站《民进出版群星（三）》介绍，陆高谊1924年毕业于杭州之江大学。后任河南第一女子师范校长、河南中山大学教务长、杭州之江大学附中校长等。1933年到上海，进世界书局，任总管理处秘书、经理。1934年任总经理，致力于经营管理，颇多建树。出书以切合实用为社会称道。在他主持下，世界书局成为30年代四大出版企业之一。抗战爆发后，先后出版郑振铎等主编的《大时代文艺丛书》，孔另境主编的《剧本丛刊》、陈鹤琴、林迭肯（林汉达）主编的《拉丁化新文字图画课本》《拉丁化新文字丛书》等。

祖父书写的《三字经》就是委托陆高谊印制的。

1933年5月底开始，祖父“与泽丞校章订《三字经》各字，欲端楷付印，为小子读本也。”泽丞指游国恩，（字泽丞，1899—1978），楚辞研究专家、文学史家，时任国立青岛大学（国立山东大学）中文系讲师。祖父对此事非常上心，白天上课、开会忙于教务，夜里有时写“二开”、写“数开”、写“三小时”；有时“摒挡公务毕，归写《三字经》至日晡毕”；有时“夜独酌后少睡，振起补写改订《三字经》”；星期天休息，“竟日写《三字经》六百字，而为手民误脱一句，晚始觉之，前功半废矣，嗒然不知所可，明日又当补书。”手民指雕版或排字的工人。后来祖父还“以小篆写《三字经》自遣。”

祖父夜里专访游国恩，“共校改订《三字经》。由武昌刘伯平寄来之稿，勘出庸报所录者讹捝至十余字，校书如落叶，谅哉。”刘伯平指刘赜（字博平，1891-1978），小学（古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专家，武汉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五老”之一。

1933年12月11日，为印制《三字经》“祖父柬陆高谊。”从校对到书写经历了足足一年。1934年6月14日，“晨课毕，陆高谊函来云：‘三字经已印成’。”祖父回信请“陆高谊谢代为印《三字经》千部”，并委托在上海的门人张奋可付款九十五金。他不仅以《三字经》赠与同事好友，还“分贻校友之有子女者”。

时任山东省教育厅厅长何思源（字仙槎1896—1982）提出重印《三字经》大字本，“广为施行，令鲁童肄业及之。”1934年7月19日，“晨晤仙槎，索去《三字经》二十五册，并托转赠济南诸友也。”祖父说连司机也“索所书《三字经》，是王化之行也，概然与之。”1934年8月20日，何思源“与其法国夫人来，饷以潮茶。仙槎欲更窜予书《三字经》中不合俗书者若干字，在济南重印大字本，广为施行，令鲁童肄业及之，此尚可行者也。”1934年11月25日，“仙槎夏间来此商定重印《三字经》，用原格大小方见笔力，将以分贻鲁学，荏苒经月未践前约。今晨取前所写者易窜数文，仙槎虑人不识字也。百衲而成，一文不直，复发宏愿，以鲁公《元次山碑》气势再写一遍，笔法较舒展矣。”1934年11月28日，“托天凯教授以《三字经》手写稿本齎往济南交仙槎印行。”

1934年8月28日，“济南赵新吾来访，馈以《三字经》。”赵新吾亦是“京雒旧游”。赵维汉（字新吾1898—1945)。机械工程学家、教育家。1917年毕业于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英文科，20年代获美国密歇根大学硕士学位，归国任河南大学教授。1927年7月，河南中山大学设文、理、农、法四科，理科设数理学系，赵新吾任理科主任。1931年张仲鲁先生去职，校务会议根据组织大纲规定，提议由校务主任赵新吾先生代理省立河南大学校长职务。时赵新吾离开河南大学受聘担任山东省建设厅总工程师。

索《三字经》者接踵而来：胶济铁路管理委员会委员崔士杰、青岛教育局局长雷法章、青岛市立中学校长谭天凯，甚至“有乡人（潮安）李笠侬自新加坡（端蒙小学校长）远来投刺求书，酬以《三字经》。”1936年2月祖父离开青岛，陆高谊帮忙印制的手书《三字经》既是告别青岛时馈赠好友的纪念物，亦是到达广州时旧雨新朋的见面礼。国立中山大学校长邹鲁、张云，理学院院长何衍璿，中文系教授古公愚，棋王黄松轩等等，都曾受此馈赠。

1937年12月8日，日本军机轰炸广州的紧急关头，国立中山大学法学院院长“胡体乾坚索拙书，谓旦夕分飞，如闻謦欬，言之可悲，然安所得暇日哉，检所书《三字经》一册聊塞高情。”

京雒旧游陆高谊代为印制祖父手书的《三字经》千部，加上山东省教育厅厅长何思源监制的大字本，八十年后的今日，我们始终未见其中的一部，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引自黄际遇书《颜氏家庙碑》，现藏于广东省档案馆。

注释

①引自《黄际遇先生纪念文集》页181林莲仙《缅怀黄任初》。

②部分“旧游”的背景资料为网上收集，仅供参考。

参考文献：

黄际遇《万年山中日记》第一、十、十一、十四、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册

黄际遇《不其山馆日记》第三册

黄际遇《因树山馆日记》第一、十一册

1930年河南教育厅编辑处编行《河南教育》

陈景熙 林伦伦编著《黄际遇先生纪念文集》汕头大学出版社2008年6月第1版